第一次阅读《脑髓地狱》，已经是十多年前了。感谢 “读客” 赠书，让我在十多年后以此为契机，再次重温了一遍这部 “奇书”，并且是同一个译者的译本。去年（2022 年）年底，竟然有三家大陆的出版社，同时出版了《脑髓地狱》的不同译本，也是神奇。作为「日本四大推理奇书」—— 或者「日本三大推理奇书」—— 之首，《脑髓地狱》可谓是当之无愧。在当初出版的中文版 “推荐” 中，宫崎骏曾把《脑髓地狱》，和大阪的太阁之城、黑泽明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电影《罗生门》，并称为日本的三大艺术品，其地位可见一斑。虽有 “推理小说” 的标签，《脑髓地狱》显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推理小说，其影响力，也已经突破了 “推理小说” 的范畴。尤其是在其问世的 1935 年 —— 已是接近 90 年前了，其中的思想、设定、叙述等，不可谓不超前。也正因为此，再加之作为 “变格” 推理代表作的诡异荒诞、怪奇战栗，称之为 “推理奇书” 之首，实至名归。希望新生代的读者，不要是通过《文豪野犬》认识梦野久作和《脑髓地狱》的。梦野久作，当然是笔名，取自日本福冈地区的方言，指精神恍惚、白日做梦的人。福冈是作者的故乡，也是《脑髓地狱》中故事的发生地。至于作者笔名 “梦野久作” 的含义，也是对本书《脑髓地狱》风格的绝佳阐释。可以说，在梦久去世前一年出版的《脑髓地狱》，是其一生创作风格的集大成者。既然是 “奇” 非 “正”，所以在推理方面，没有必要做太多的剖析。单论其推理，是不能与同为 “变格” 代表作家的推理大师 —— 横沟正史，同一而论的。至于其 “诡计”，取决于那 “远超时代” 的强悍设定，是否被推理读者认可为 “诡计”。通常来说，日本因为 “推理小说” 的文化因素，对推理小说的包容性更强，只要和 “推理” 沾点边，就可以被日本划定为推理小说，例如日本作家奥田英朗的部分作品，又例如中国科幻巅峰的《三体》也上榜了日本推理榜单。“变格” 相对于 “本格” 推理，就已经算是分支或细分了，而《脑髓地狱》在 “变格” 中都属于 “奇” 书。因此也不难理解，大陆的不少读者会对《脑髓地狱》的推理小说属性产生质疑。于我而言，如果一部作品的艺术水平或影响力，已经超越了类型小说的范畴，那类型小说本身的属性，就已经无关紧要了。例如雷蒙・钱德勒和松本清张的部份作品。在叙述方面，本书的 “阅读成本” 相当之高，在读过的众多推理作品中，也是仅见的。这恐怕也是会 “劝退” 不少读者的地方。但只要能耐住性子读过去，就能体会到本书在那个时代所带来的震撼。犹记得十多年前初读本书的那几个下午，昏昏欲睡之感频频袭来，似梦似醒之间，和本书主题倒也贴切。本书的主线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但因为 “自我忘失症”，读者并不能确认，第一人称 “我” 究竟是谁。通过后续的叙述，读者不难发现是 “书中书” 的形式，问题是…… 书中书的 “文体” 非常多变 —— 祭文、谈话录、论文、遗书、调查手记等等…… 放佛梦久要在本书中尝试他想尝试的众多文体。尤其是书中的 “论文” 部份，作者以通篇的理论，为本书设定的 “伪科学” 做铺垫。语言并不艰涩，但读起来难免有不知所云之感。其他部份的叙述也大抵如此，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叙述，充斥着混乱、诡异、荒诞，也因此有读者称，受到了梦久的愚弄。但其实，若要理解本书的设定和思想，上述叙述非但必不可少，并且恰如其分。在设定方面，作者从 “精神分析学” 和 “遗传学” 出发，虚构了一套 “伪科学” 的理论 ——“心理遗传”，从而构成了 “设定” 甚至可以说是 “诡计” 的基础。“精神分析学” 认为，人的性格受幼时经历的影响，梦久从这一点出发，把时间跨度从一个人拓展到了几代人，突出了 “遗传” 对心理的影响。作者用 “心理遗传” 理论，合理性解释了诸多的行为和现象，这也是非常体现 “逻辑性” 的地方。例如精神病、奇怪梦境、异常行为或想法，以及像因果报应、轮回转世等佛教理论，诅咒、催眠、幻术妖术、阴阳师、降灵等民间传说。全书其实都可以看作是为 “设定” 和 “诡计” 服务的，在这一点上倒是和 “本格” 推理十分契合。通过本书原作的书名，也能看出这一点。原作书名是『ドグラ・マグラ』，罗马音是 DOGURA・MAGURA。书中介绍，「是长崎地区在明治维新前后所使用的方言，指的是基督教传教士使用的魔法，但目前只用于代表魔术或诡计的意思。」所以把全书看作是一个设定超前的诡计，也不算错。其实在设定的模式上，已经看到了 “新本格” 的影子，这在成书的三十年代 —— 还算是日本推理文学发展的早期阶段，可谓是相当 “新奇” 了。故事的设定上，虽带有中国元素 —— 是安史之乱前后的历史。但其内核，仍然是日系的。书中借安史之乱的中国历史，描绘了一个恐怖、猎奇的日式故事。书中的神秘绘卷，很明显就是「九相图」—— 日本的一种绘画题材。「九相」是佛教术语，「九相图」其实是尸体在腐化过程中的九个阶段，听上去略微有些恐怖。历史上日本比较著名的「九相图」有《檀林皇后九相图》《小野小町九相图》等，现今仍有不少作家以「九相图」为主题作画，例如日本的美女画家松井冬子。无论是「九相图」的元素，还是书中因果轮回的思想，都符合梦久曾作为僧人的身份。故事的结局，使用了很艺术化的呈现方式，算是意味深长的 “半开放式” 结局，甚至可以说是半开放式 “真相”。真相虽然 “开放”，“可能性” 却也都是精准且确定的，并不模糊。即使对于 “真相” 有着略微不同的解读，但丝毫不影响作品的完整性，甚至突出了其本身的艺术性。我所认为的真相，就是作者在开篇《卷头歌》中提前交代给读者的真相。当然有的读者，可能会喜欢另一个类似、但设定更超前一些的真相，可能连 1988 年上映的改编电影，也更偏向于后者 —— 通过其片头就能看出。为防泄底，在此不予展开讨论了。顺带一提，电影改编得算是差强人意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下。在思想方面，《脑髓地狱》中涉及了上文提到的，“精神分析学” 的理论，同时，又极具前瞻性地提及对 “精神病理学” 的质疑。弗洛伊德的 “精神分析学”，质疑了人们对于 “理性” 的认知，其 “无意识学说” 认为，在精神层面，并没有绝对正常的人。梦久在书中《地球表面乃是疯子最大的解放治疗场》一部分写道，「正常人和精神病人只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人类全部是疯子”。」不难发现后者对于前者的契合。“无意识学说” 认为，人在精神结构中，存在一个理性之外的区域 ——“无意识” 区域，强大且隐秘。强大之处在于，“无意识” 的领域，远超 “意识” 区域即 “理性” 区域，其中蕴藏了人的 “欲望本能”，例如性欲本能和攻击本能等基础本能，也是人内在的驱动力，也即弗洛伊德著名的 “三元论” 中 “本我” 的部份。隐秘之处在于，“无意识” 影响甚至左右着人们的行为，而人们往往意识不到 “无意识” 区域的存在和运行。这和书中描绘的，因 “心理遗传” 导致的精神病人的种种表现，也极为相似。作为后现代思潮的代表人物 —— 米歇尔・福柯，对精神病问题有着深入的研究。在其博士论文出版成的著作《疯癫与文明》中，福柯对精神病被视为疾病这件事情、以及这个过程，提出了质疑和批判。不论有心还是无意，梦久在作品中同样提到了对 “精神病理学” 的质疑，要知道《脑髓地狱》的出版早于《疯癫与文明》二十多年。作为一部类型文学，不得不承认其思想的前瞻性和深刻性。总的来说，《脑髓地狱》无论是从思想上、设定上还是叙述上，都远超作品出版的那个时代。时至今日，也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部 “推理奇书”。至于对其 “变格” 推理的属性，不论认同与否，本书都值得一读。

之前一直听推圈朋友们提到日本推理小说的四大奇书，对于这几本书也一直敬而远之，感觉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翻开。而《脑髓地狱》更是被誉为四大奇书之首。但是这次大着胆子读了一遍，发现奇确实是奇，但其实不是非常难读。

不愧是日本四大推理奇书之首！日本 “妖怪作家” 梦野久作生涯代表作！宫崎骏盛赞！横沟正史为其 “发狂奔走”！读者看完本书 “脑海只剩尖叫”！三篇特别附录 + 精选名家译本，彻底还原奇书的诡异与奥妙！一场跨越百年的噩梦 x 一个家族背负的诅咒 x 一次宿命般的无尽轮回，从精神病院醒来，他们说我是梦游的疯子，也是残忍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