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单读 15》的题目,首先想起伍迪艾伦《午夜巴黎》,那个试图寻找心目中黄金时代的主人公。此前,与友深夜畅聊,聊到所谓的黄金时代的问题。我们一致认为只有当下,才是我们的黄金时代。宏建在德国弗莱堡参与《海德格尔全集》中文版的小部分翻译,小龙在雪域高原支教并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然而,相形见绌,只有我们还在感叹己不如友,却仍然坚信自身的进步空间。
是的,文学是致幻剂。我们像中毒一样彼此安慰彼此能够在写作的路上有所坚持,有所进步。
看了王德威老师的访谈,你会发现越是有学识的学者越是谦虚。偶然想起在朋友圈看到一位朋友发的链接,说某某在书店门口遇见来华日人,某某咄咄逼人地诘问日人其对待历史问题的态度,倘若多读些书也不至于此吧。
读完王德威老师的访谈,依然是翻到李娟的作品《我的游荡》,在《汽车的事》和《我的游荡》中感受李娟那一贯清新脱俗的文笔。
用朋友丁振的话说,李娟绝不是三毛。三毛说自己喜欢像风一样的自由,想到哪里就可以去。海子却说,远方除了遥远,什么也没有。所以,三毛的远方是没有尽头的,每一次的到达都是远方的破灭。读三毛的文字,即使像《撒哈拉的故事》里最为热烈的时候,里里外外也弥漫着一种孤独与忧伤。
有人说李娟是新疆的三毛,这只是一种表面的想象。三毛写撒哈拉的故事,写那里独特的人和事,李娟写新疆深山里的哈萨克牧民,写他们的喜怒哀乐,似乎都是很遥远的地方。内地人想象新疆的少数民族跟非洲撒哈拉人差不了多少,好像还更浪漫一些,美丽的新疆姑娘身穿五彩缤纷的艾德来丝绸载歌载舞,远方的客人大碗喝着葡萄酒。
李娟高中毕业后跟着妈妈、外婆一起来到新疆阿勒泰深山,开小卖部谋生。
春夏秋冬,她们跟着牧民一起转场,实在去不了才待在下山的路口静静地等待。
如果桥头、路口有房子,她们就租上两三间,稍微改造一下,朝外的一间当商店,里头的一间睡人。有一回房子真是太小,里间住不下三个人,李娟只好睡在商店柜台,晚上等酒鬼们消停了才能安然入睡,一大早还得应着咣哧咣哧的敲门声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问来人要买什么。
刚去的时候语言不通,卖东西主要靠指,有一回他从架子最上面指到最下面一排,然后牧人笑嘻嘻地把一盒火柴买走了。
牧场的生活很寂寥。有一回一个陌生男人闯入,笑嘻嘻地靠在门框上看她拉面,李娟怎么赶也赶不走,只好让那人待着。做好后很热情地请那人吃了一碗,吃完后那人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之后,李娟写了《看我拉面的男人》。
2003 年李娟离开牧场去乌鲁木齐打工,进了一家地下服装加工厂。最忙的时候每天干活 20 个小时,连续加班 50 天,脸上长满了痘痘。老板解释说饭菜的油水太大,给憋的。有一次吃饭时候老板忽然从盆里找到一块肥肉,喜笑颜开地夹给了老板娘,还说:“李娟戴着眼镜眼神不好,那么一大块肉就在她眼前也看不到。” 李娟自嘲:“那么一巨盆菜就一两块肉,我是看不见的。” 后来即使加班到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睡觉时间,李娟和一帮小姐妹也会挤出五分钟时间骂老板。那段时间李娟写了《像针尖》《空手心》。
李娟笔下的美丽都是平平常常生活中流淌出来的,无论在荒野里吃一块包尔沙克(油饼),还是加班后躺在被窝里悄悄地啃钢铁一样的馒头,所有的承受与邂逅都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我跟阿威说,李娟的远方就在她生活的地方,她居住在旷野的时候,远近的哈萨克邻居就是远方,她在乌鲁木齐打工的时候,吃饭,买零食,啃馒头就是远方。
而三毛的远方就像一支浮萍,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无尽的悲伤。所以,三毛的文章读起来很美好,沉淀下来后却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哀伤与孤独。李娟的文章就不一样,读起来像山泉一样清新自然,即使过去很久,也能感受到文字里的朴素与简单。
舒婷说,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膀痛哭一晚。
所以,李娟的《我的游荡》是重读,《汽车的事》是第一次读。在重读《我的游荡》,又是一种漂移的感觉。每一次阅读,都莫名其妙地想,为什么是这样子写,自己又该如何写。我游荡过许多地方,只是莫名的想起自身游荡吐鲁番的情景,那个在买灯泡的搭车老人分享了他一辈子的平凡而传奇故事。
阿乙,早闻其名,未读其文。在我现有的记忆中,只知道,他是继奥威尔、野夫之后,又一个警察出身的作家。《钩子》这一篇,我感觉似乎有一种古代游侠笔记小说的感觉。人性的猜疑酿成的悲剧。
近来看了海豚版本的《模范青年》,书中的两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模范青年,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路径而已。听了他的演讲《我的前半生》,算了对阿乙有了一点点了解。作为警察出生的阿乙,莫名的想把他和野夫做比较,感觉阿乙对有些内在情感的描摹似乎没有野夫那么到位。阿乙之文炼字能力似乎也很强悍,起码在《模范青年》中,看到周琪源死后,描写其父亲的举动,甚是简炼而有意蕴,包括《世上没有鬼・不安》的结尾。
颜歌的《平乐事》应该是摘自其书《平乐镇伤心事》,虽然写的是往日的琐碎之事,然而蛮有喜感的。内心的对生活的热爱流露在笔端,触动我对于往事的怀想。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他人的文章中往往联系到自己的生活,或许这是一种错误的阅读。
《风后面是风》忙里偷闲一口气读完,写得是失恋后的各种事儿。什么相亲那些,不太有感觉。只是对于作者在生病肠胃内在的痛感的描摹所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关心人们是如何描写病痛以及痛苦。
《盐井风筝》摘自李静睿的《北方大道》,此新书出来后,《今天文学》公众号也有过一次发文,也是选取了《盐井风筝》。
关静远远叫我:“ …… 顾小梦赶紧过来,你还要不要看变脸?” 我答应她,往那摇摇欲坠的戏楼走去,我要看变脸。—— 摘自《盐井风筝》
从结尾回看故事的发展,从变脸去感受人心的变化,从细节感知时代的宽容,起码是对所谓男女婚姻得一种宽容,人与人之间的更多理解而不是一个殉情时代或死磕牌坊所能理解的时代。一个婚姻律师最终也离了婚,是否比一个常人更能看清婚姻的本质呢?也许也只能总变脸来解析了,变脸的那个瞬间,知道变脸之后的真实面貌,却不知道变脸的开始在哪里。所有的开始,开始在脑海中的某个记忆呢,还是开始于某段案情的推理之中?
双雪涛的《翘翘板》,想到在生与死之间唯有爱恒久远。活着,死前的真言以及爱的幻象。翘翘板,一个人的翘翘板游戏,如何赋予意义?正如爱与恨的实体都消逝后,你拿什么来什么来安慰自己的初衷?
双雪涛说,这篇小说是从朋友口中听说而来的,想起蒲松龄那样子搜集故事的作家。
春
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
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
反抗着土地,花朵伸出来,
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
如果你是醒了,推开窗子,
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
蓝天下,为永远的谜蛊惑着的
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
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
你们被点燃,卷曲又卷曲,却无处归依。
呵,光,影,声,色,都已经赤裸,
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
阅读一首诗歌的时候,我更喜欢置换诗歌中的你我他,来感受诗歌传情达意的另一种意境。
绿色的火焰,是生之欲望,摇曳春草上。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他之于我,我之于他,把我之情感寄托于他,正如他之情感为我所旁观而知。我们二十岁,你们被点燃,却如是无所归依。
1947 出现在《平明日报》的穆旦之诗,70 年后再去阅读它,语境的变迁,似乎难感当年之情了。从穆旦之诗,想到穆旦之死。走出野人山的诗人,终究消逝在时代的洪流中。
他说我是一个有独立灵魂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浪子独行,不应该陷入固定关系。
—— 伊恩・弗莱明(
Ian Fleming 1908・5・28—1964・12・8)
这位为人们留下的 007 经典间谍特工的作家,或许可以用这句话作为他的一个小小的脚注。